騎士們安靜四散,各自隨僕從前往馬房,騎上馬匹。
飛馬騎士們的基本武裝,是皮甲、短裙、長矛與匕首。服裝為求活動方便,
以短裙長跨為標準。隊長以上或本身可自力負擔者,可另行準備武器防具,但
當集合、執勤等正式場合,制式軍服必不可少。像珊答兒,她雖身著鎖子甲,
於其外仍罩了大一號的皮製護胸,僕役也為她準備好長矛──於開戰不久可能
的衝鋒後就會被捨棄──匕首則是繫在她的長靴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騎上飛馬時,馬匹發出歡迎主人的嘶鳴聲,珊答兒也親密撫摸馬頸作為回
應。走出馬房的飛馬大力拍起翅膀,激起風砂。一時四周羽毛紛飛,數千匹飛
馬緩緩上升,各自遵從指示,排成人字型向城外飛去。
珊答兒御使座騎爬升穩定後,定睛望向右前方,看著被她與蜜娜護衛其中的
團長。
歐瑪的斧槍用皮扣穩穩掛在馬上。從頭盔裡露出的銀色長髮,反射夕陽餘光
,任性地隨風舒展,嘴唇於紅光中更顯潤澤。長跨在風中獵獵作響,但更令那
短短的窄裙展露出臀部曲線。幸好這半空中不可能會有路過的男性,否則他一
定會想卸下那礙眼的皮護胸,看看這美人胸部是否同樣誘人。
大隊人馬很快便到達目的地。飛馬雙翼拍動次數減緩,騎士們乘坐其上的身
子也隨之下降。而在此久候眾人的,是巨大的魔法圓、為數眾多的術士,還有
宮廷法師長貝倫‧衛夫特。
與面無表情的貝倫相比,於公眾場合中態度稍嫌冷淡的歐瑪,都顯得活潑許
多。只見貝倫簡單打過招呼後,便讓弟子們接手解釋等下魔法須注意之處,他
則繼續醉心於法術準備上。
騎士們由其餘魔法師口中得知,準備施放的魔法竟是劈開空間、連結兩地,
前所未見之咒文。
連在場的魔法師們都很興奮,他們是歷史公式紀錄上,將首度見證這個傳說
中的術法,用人類之力使用出來。更令人驚訝的是,此魔法竟只由貝倫一人獨
自施咒,其餘在場法師群,卻全是把魔力用來維持魔法圓陣的持續存在,對貝
倫施放咒文,沒有太大幫助。
「說起來也真丟臉,用我們魔力施放的魔法陣,也只是拿來對付可能從異
空間跑出來作亂的魔物而已。師傅拿來打開與維持通道存在的魔力,竟
然比我們在場數十個魔法師的魔力還高上數倍。
想想還真是汗顏。」
為歐瑪等人講解魔法的貝倫弟子這麼說著。當然這等國家大事,不可能只憑
貝倫與他幾名弟子就辦到,軍部還把隸屬於捷塔國家勢力的全數魔法師全喚了
出來。但自尊心向來比常人高出一截的魔法師,會讓貝倫一口氣獨挑大樑?這
怎麼想都很詭異。
「啊,當初師傅宣布內容給其他幾位導師們知道時,他們都很憤怒,還有
人指著師傅鼻子破口大罵。
可是師傅不愧是我們弟子心目中的師傅,他很簡潔地公佈法術詳細,讓
有異議者上來嘗試。可是不管是誰獨自嘗試,甚至是後來其他在場的大
魔法師們合力挑戰,竟然都無法開啟成功。
當時我也有些動搖,懷疑是不是師傅留手,沒有把法術要點全說出來。
所以當師傅完全照著同樣步驟,施展成功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說不定,只是說不定。貝倫師傅也許是我們人類法師中最強的一個。
啊啊,我竟然能在他手下學習…」
扯開這名陶醉的弟子不談,也有幾名弟子嘆息,這法術似乎還不夠穩定,能
橫跨的距離、地點、持續時間有所限制,開闢的通道沒有地面,大小受限,想
越過須靠飛行,所以才由飛馬騎士團得到此份榮耀──當然榮耀的說法,是法
師群獨斷認定,當事人們完全不這麼想就是。
魔法陣上空傳來碎裂聲,轉頭望去,只見幾道如鏡破開之痕不斷加大,直至
一定程度才停止。
「聽好,這馬銜與眼罩傳下去,等下進去時別亂發出聲響,跟好前面一個人
。別迷路,走丟就回不來了!」
珊答兒一字一句交代下去,聽那幾個學徒繪聲繪影說著,異界有許多生物存
在,說不準這門一開下去,借的道得經過地獄上空……聽起來挺扯,她自己也
認為發下這些東西未免小題大作了些。
而後她重新搭上馬匹,再次回想抵達後,得指揮旗下幾名資歷尚淺者先到哪
集合,如果失散該怎麼應對。想著想著,心中泛起一絲緊張的她,不禁右手抽
出腰間佩刀,左手支住刀背,眼睛順火光凝視紋路。
自從她學會如何保養刀具後,七年來沒有一天怠慢過。手中之刃是凶器,卻
也是她唯一賴以與過去連結、重要的寶物。在故鄉未出海前接過這把刀時,父
親臉上的擔憂依稀在目。可以的話,他似乎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承繼父業,同樣
踏上斬人的道路。但諷刺的是,對現在的珊答兒來說,自己最能幫上歐瑪的,
竟是成為對方的劍,於前為其斬開路上荊棘。
聽見出發號令,騎士們聽從指令,依序飛入洞口,珊答兒也是其中一人。進
入那刻,她感覺空氣像是被抽走似的,一股沁入骨髓的寒冷憑空冒出,跨下馬
匹竟也打了個哆嗩。漆黑的空間令人不安,想起剛剛的話,她好奇向下一望。
不看還好,只見下方大量陰魂盤旋,其中依稀可辨人臉,清一色為哀傷痛苦模
樣。
珊答兒突然明白感到寒冷之因,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呼吸,但身後隊友發出小
小驚叫,恐怕也向下看到她目視之物。還好她們離下方那群非人之物似乎極遠
,沒有引起注意,但她已確信得替馬戴上眼罩與塞入馬銜之因了。
出洞口後,視野頓時空曠,星星鋪天蓋地壓下,煞是壯觀,前方騎士們也各
自飛開,務求在有人發現前踏上地表。珊答兒跟著歐瑪,讓馬匹落至離通道出
口不遠稀疏樹林中,後續也有騎士落下,蜜娜也包含其中。不多久,幾名重要
幹部帶著護衛魚貫而出,前來報告部隊就定位的訊息。
「今宵圓月銀光落,恰似一襲新裳身上披…」
身旁蜜娜突然發出聲音,以東方大陸語吟了像詩又非詩的一段話,讓珊答兒
心中一跳,小小聲罵起她來。
「笨蛋,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唸什麼,平時挨罵得還不夠嗎?」
蜜娜一臉不服,想申辯什麼,不過總算知道這是什麼場合,氣鼓鼓憋著沒回
答。眾人見狀,不少人輕笑起來,沖淡了點肅殺氣氛。有一名同是東方人模樣
的女騎士更是接近過來,笑著與她們交談。
「很久沒聽見祖國語言了呢…兩位小姐,好久不見。」
成熟女人風味,在一米七身高與烏黑短髮襯托下,更多了點深遂感覺。來者
是歐瑪等三人自小常見的故人。珊答兒記憶中,剛見面對方十六七歲的小姐姐
模樣,已被目前韻味十足模樣給迅速取代。
「啊…鳴美姐!?」
蜜娜明顯嚇一大跳,小巧身體不自主向後傾斜,左手也擺了上來,像是要護
衛自己還是躲避什麼似的。旁邊的珊答兒看見,吃吃笑了起來。
義父變身時,白色毛髮下掩蓋的皮膚,同樣與自己是似乎沾染祖國大陸黃土
的顏色。比起不常出現在她面前、外表為半狼人之義母,小時後常和她們在一
起的鳴美姐,更有母親的味道。
而代替稍嫌溺愛小孩的義父,犯錯時處罰她們的人,就是眼前久久不見的小
姐姐。
她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蜜娜,打從心底畏懼之人物。
「大約四年多沒見面了,鳴美姐這次東方之行有什麼收穫嗎?」
代替正聽取報告的歐瑪,珊答兒打從心底綻放出笑容,迎接對她形同親人的
舊友。
當眾人先前在廣場接受校閱時,她便看到以參謀身分回歸騎士團的鳴美姐,
正被一群仰慕她的團員們層層圍住。當時身為團長近侍的她,和歐瑪一樣,就
算心裡再怎麼高興,也不能在那種場合上高興地過去敘舊。如今趁著這行動前
的小小空檔,身旁又都是曾受養父照料過的同伴,珊答兒才能放下心來好好交
談。
「呵呵,才見面一開口就要禮物啊。
一開始老在晚上哭著要爸爸的那個小女孩,現在跑哪去啦?」
「鳴美姐!」
自己過去的糗事被抖出來,這次換珊答兒羞紅了臉抗議著。
和出身東方島國的她不同,鳴美姐與養父均為由東方大陸渡海而來。雖然姐
姐口中不說,但珊答兒總覺得,小姐姐對養父似乎抱著一股特別的感情。其實
這事連遲鈍的蜜娜都若有所覺,只是當蜜娜詢問自己時,她三令五申嚴辭告訴
紅髮的妹妹不准再提,也不可以告訴他人。
「大人有大人的苦衷,妳如果不想我不理妳,就一定不可以再提起這件事。」
於壓力下早熟的珊答兒,當時口氣非常嚴肅地告誡著。她明白世事太多無奈
,並非說出來就能解決。
於是當扎巴聽見鳴美姐又拒絕哪位貴族的求婚時,臉上浮現的微妙苦澀表情
,她總是會巧妙改變話題,把養父注意力拉到其他地方。四年多前須派人至自
己故鄉一趟,扎巴正考慮人選時,那時剛滿十八歲的鳴美姐為何會自願前往,
自己多少似乎能理解。
於港口分別時,歐瑪與自己當然不用說,令人意外的是,最怕鳴美姐的蜜娜
,竟然是送行人中哭聲最大的。這個紅髮小女孩,好像也是從那之後,才開始
常跑到港口去。
不過現在畢竟是開戰前一刻,沒有太多敘舊時光。在一旁護衛的騎士催促下
,鳴美姐留下回去再好好補償妳們的話後,便走向正執行團長工作的歐瑪身旁
了。
由於自己身分關係,珊答兒只離歐瑪約十步之遙,可以清楚聽見談話內容。
討論中提到分配的油瓶功效時,她才注意到,座騎身上不顯眼之處,懸著數個
小小的瓷瓶。聽鳴美姐向眾人說,這裡頭非為普通燃油,而是遇水不熄之“帕
托里姆“,是養父為這次作戰,特地搜集來供飛馬騎士們使用。
聽到養父的名字,珊答兒吃了一驚。他既知此事,以其性格不可能允許愛女
們,涉足如此極為凶險之事才對啊。
雖然養父工作見不得光,但他未活躍於黑暗前,是位成功的東方商人,在商
人圈中很吃得開。雖非出於心計,因為養父執著為自己收養的小孩們找到好歸
宿,養女們也因飛馬騎士職務關係,嫁給貴族居多,貴族中和他有良好關係者
也意外地多。
所以就算得要對王族施壓,對養父也不是難事才是。更別提另一派系中,聯
合起來也為數可觀的地方貴族們,會不會反對了。
那為何飛馬騎士團會出此一任務?
就在珊答兒的疑惑中,這場夜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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